望乡 - 达人(江风)

2005/09/11 | 望乡
类别(散文杂谈) | 评论(0) | 阅读(28) | 发表于 22:12: 望乡的眼睛总是充满感激与回忆，无论多么平凡的一草一木都能从中读出童年的欢乐，立在村头那一株合抱的古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每一声都是一声召唤，每一片叶子都像故友回眸时翩然流转的眼神，故乡啊，我要撷取你最平凡的细节作我最珍贵诗句，做我灵魂疲惫的栖息依偎的港湾……

一、小路弯弯

从省城来到老家，先是高速路，后是国道，然后就是水泥沥青路，最后就拐进了回乡的这条石面乡间公路，路从高级到简陋，而心情却从迷惘到亲切。这是一条走向山外的路，坎坷不平，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走过，我的青年就是从这里走出山外，现在一路风尘，前面无论多好的路都无法让我安心，只有这条路让我亲切让我温暖让我感慨万千泪水盈眶。路面有无数重叠的足印，那时我的先人留下的，我的父亲留下的我的母亲留下的我的兄弟姐妹留下的我的伙伴留下的是牛羊留下的是猫狗留下的是在这一土地上不离不弃的乡魂留下的，每一个脚印我都熟悉亲切。这是一条最美的路，春夏她在绿色的波涛起伏隐没，它是绿色原野的一根白色的带子；秋天原野用最辉煌的景色来装饰她，而冬天，她又与原野混成一色，苍茫而沉静。这是一条温暖的路，多少次离乡时，母亲在这里叮咛送别，每次回乡时，都能远远地看见母亲伫立在路口，朝着山外的远方引首翘望，我知道，在路的尽头，会有无数温暖亲切的问候。

乡路啊，我要脱下我的西装革履，光着脚板缓缓走在你的上面，感受你的触摸与抚慰……

二、村庄

村庄在我出生之前
就待在这儿，以后也会

山拥着她像一个男人日夜拥着他忠诚的女人
而我站在千里之外回望，村庄更像一个巨大的陶碗
像历史教科书上看见的半坡公社的土碗
盛着土地里应该长出的生活
盛着时间里应该长出的梦想

她盛过田园般安详的雪以及缠绵梅雨里鲜艳的花朵
盛过孩子的欢笑，那能够荡起月光的涟漪的欢笑
那像两片金属碰撞一样清脆的像诗歌一样纯粹的欢笑
她盛过无数发生在禾垛背后的爱情故事
那是乡村月光下古典的荷花
她还盛过一些忧伤的歌谣，离别的相思
她盛过五月的水稻那是大地最优美的植物
风吹原野酽绿的稻子站在农人的心间
稻子，是农人世世代代最深沉的思想

这一只陶碗被深深埋在大山里
埋在一支一支的民谣里
埋在游子千里之外的眺望里

2005／5／3

三、原野

村庄就生长在这片田野之上，禾苗与村庄同根相连，互相支撑，没有村庄就不会有如此美丽生机勃勃的翠绿，没有这生机勃勃的禾苗，村庄就会饥饿荒凉，绿色与黄色是村庄最好的盛装，没有什么颜色比翠绿与黄色更适合村庄，禾苗是村庄的希望与思想，是农人最深的爱恋，村庄是这片田野结出的最自然最深刻的果实。

站在田野上，此刻你觉得无比安静，又无比热闹，你可以想象这里曾有多少双手耕作才可以把这一片田野用绿色铺满，你可以想象十月金黄满地应该有多少把镰刀才能一寸一寸的收割完这满野的金黄，你可以想象幼弱的秧苗如何一厘一厘的在风雨烈日下顽强的拔节生长，你可以想象在庄稼的根部有青蛙的鼓噪昆虫的爬行水流轻缓的漫过，你侧耳细听，在这安静的田野有多么的热闹啊！

站在田野上，你就等于站在一个历史的制高点上，从这里放眼历史，你能够看到你能够看到的最远方，你能够懂得田野的欢快与痛苦其实就是历史的欢快与痛苦，它是一面历史的镜子，如果田野里长满了庄稼站满了农人，那是诗人也要醉倒的海清河晏；如果田野里没有了庄稼没有了农人，那就真是历史学家痛哭的年代，是大雁南飞而决不停留与徘徊的时代。

啊，这是一片记载历史漫过历史记忆的绿色！

四、月牙桥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桥梁，据说建于明代。在离我们村五里之遥的地方过去有一座很大的物流市场，货通南北，直达三江，这座桥是往北方向的必经之桥，以前这儿还有几座油房与茶亭，可惜现在都淹没在荒烟斜阳之中了，找不到一丝遗迹，在文革中那个繁华的集市仅存的几栋雕梁画栋也被破坏殆尽，现在甚至连石基地围都很难找到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只有这座石桥还在这里见证着过去的一段繁华，还在荒烟蔓草里孤独而又顽强的存在着，昭示着一点：虽然时代的流转，方向的变换，一条路有繁华也有荒凉，但是无论时代如何流逝，承重的桥梁永远有存在的价值！

对于我而言，这里曾经是我的乐园。弯弯的石拱桥下是我们小伙伴最佳的乘凉去处，清澈的水流潺潺流过，成了我们洗涤疲乏放飞欢乐的游泳之所，桥畔的古树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地方。我们睡去之后，这儿也许又成了乡村爱情的舞台。而在白日炎炎烈日之下，这里也是那些劳作疲乏的父辈们休息吸烟摆龙门阵的好地方，是母亲们洗衣说悄悄话的好地方，即使老人吧，在经过过桥的时候，总会停留沉思一会，无言的感慨一会，是回忆他们的青春与爱情，还是感叹时间无情催人老故人一一不见了？只有桥知道，桥知道。桥之于村人，有着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解读，不同的哀乐。

过了桥就进村了，过了桥就出村了，过一辈子的桥，也忘不了这儿的桥，我出发的起点，我灵魂的归宿！

五、石雕门墩

在大山的皱缬里，在贫困的岁月里，在呕哑嘲砸的歌唱里，这些石雕门墩是乡村不朽的艺术，是农人苍白生活之外的梦想，是他们心灵的最大的想象，升华于繁琐生活之上的完美。它与质朴的乡村格格不入，因为它华美雍容雅正，是遥远的不可及的完美，是远离乡村繁琐蓬头垢面的生活的艺术追求，是一种远离世俗层面的美丽，但是它又与乡村融为一体，因为在乡村的古宅里，它的颜色它的皱褶曲线它的故事意蕴无不是本土化的，记载着农人心底最大最高的完美追求，它的材质就出自村庄的后山，他的雕刻者就是那一群衣衫褴褛的农人。你看，它方正稳重，但是又富于变化，它是实用的又是富有想象的，它是现实的又是神话的，它是平整的又是凹凸的，它是简单的又是富丽堂皇的。所以在乡村的灵魂深处，有着常常被忽略的魅力，有着最动人最深刻的艺术，在这简单平凡的土地里有瑰美的艺术之花！

但是这些石刻没有被供在神坛之上，而是安放在出入最频繁的大门上，供千人踩万人踏，供农人在休闲时当作板凳使用，当作小孩吃饭时用的小桌子，没有人觉得这实在亵渎艺术践踏美丽，在乡村，美丽又实用是最高的法则。

这些石雕之于我，那是一种美丽的回忆。每当过年的时候，我的娘都会把石墩门用帕子揩拭得干干干净净，那是母亲在我们小时候因为担心高门墩会弄脏我们过年的新衣而保留下来的习惯；夏天的正午，坐在石墩上听人见三国故事七侠五义的故事说唐的故事封神榜的故事包公的故事西游记的故事那是一件永远陶醉想忘也忘不了的时光，我童年的精神世界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夜晚任凭凉风习习，坐在石墩上眺望星空的星子想着一些能够想清楚和不能够想清楚的心思，渴望有人能够听懂自己也不懂的心跳，可望有一双清澈见底黑白分明羞涩含情的眼睛在我无语的时候送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少年的冥思是坐在石墩上展开的，是坐在乡村的夜色里展开的。

这次回乡，我能看见的古宅越来越少，石雕门墩已经越来越少，它似乎随着古宅弃在荒烟蔓草斜阳之中了，新修的住房更多的是钢筋水泥楼，没有石雕门墩，没有雕花门窗，没有贡放祖先灵位的神龛，似乎不可非议，却又实实在在叫人担心。这石雕的门墩还能在乡村还能在现代城市文明的洪流里存在多久，还会有多少人能体会这石雕的梦想……;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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